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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一对老幽默—周有光与张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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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04-20   

一对老幽默—周有光与张允和

周有光(1906——),张允和(1909——2002)伉俪合出了本散文集《多情人不老》。其书名取自张允和赠 俞平伯 夫人的诗句“人得多情人不老,到老情更好”。书名很值得玩味,既可读成“多情人,不老”,也可念做为“多情,人不老”。反正一“情”定性,以情为本。
  作者夫妇都是文化名人,奈何,他们所从事的专业过冷,知名度仅高在圈内。现“普及”一下:周有光,著名学者,汉语拼音创始人之一。早年学经济的,跑过纽约、伦敦大码头,后因他对语言文字造诣深,“副业”比主业还令人刮目,遂奉命改行,专事语言文字研究工作。有大著《汉字改革概论》等二十余部。曾任全国政协教育组副组长,为“满园”桃李而躬耕。他大脑袋,前额广袤、光亮,一片不毛之地。牙齿是原装,但吃西瓜非但要吐渣滓,还须剔牙。耳朵不灵,助听器随身带,张嘴必须戴起来。其太太张允和名门之后,淮军名将张树声的孙女,民国教育家张冀牖(吉友)的闺女,著名昆曲研究家,继俞平伯后任昆曲研习社社长。她自“三反”、“五反”吃了莫须有的亏,由出版社返回灶台任“家庭妇女”(自称),一任近半个世纪。擅旧诗词,工昆曲,长于演“小丑”—五十多岁时,她在昆曲《西厢记》中扮小书僮,活泼可爱,一位中央首长看完演出说:“这个小伙子不错嘛,有没有女朋友呀?”她脸部符合黄金分割(范用语),鼻子挺拔,不输给洋人,发型别致,黑丝绒缠银丝发,梳成辫子挽在头顶。爱着中装,上街买油打醋,回头率让小姑娘们都生醋意。还是一个“无齿之徒”,一口假牙,但不说假话。不时掩口一笑,样极妩媚,在周有光看来,仍是动人无比的。
  这是一对老幽默。
  晚年他们深居简出。平日,两人在家,常相向而坐。先生打电脑写文章,“脑”耕不辍,太太披阅书刊、剪报,手忙不停。划疆而治,相安无事。多时夫唱罢妇随:他手一离键盘,要活络筋骨了,她即扮书僮,奉上香茗一盅。有朋自远方来,他们共品茗、听音乐、唱昆曲、侃大山。围桌话诗。有 时老 太太会撒娇,老头儿喊生姜,她偏叫“不辣”!
  周有光博学,素向谈锋甚健,且语出必幽。某年,全国政协请委员们看戏,他带了只象牙望远镜,不时地拉近与舞台上的大红大绿男男女女的距离,逗得邻座眼馋,三番五次借观。中场休息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的邻座,看把戏似的。事后他问朋友,那邻座是谁。朋友说是溥仪。周有光听了,不露声色地说了一句:“早知道他是皇上,我就进贡给他了。”他们家访客奇多。每每有客造访,他与夫人都喜欢争着跟客人说话。“我让你,我让你,”张允和有时体谅他耳背,不与他争。笔者拜访时亲历其境。是日,我请教 周 先生高寿几何。他答:“我今年十二岁零×个月外加×天。”张允和赶忙作注:他自己认为,人活到八十岁,已算“尽数”,后面的应从零开始计算。周有光眼明耳不聪。俗言“聋者好打岔”。他曾“岔”出一个让人笑掉下巴的故事。一次,他的新认领的“编外”孙女 曾蔷 小姐到周府向二老请安。大家以说笑话取乐。这天,张允和争宠,不让老伴的档,她要先说。她说了一个曹禺当年亲自向他俩说的故事: 曹禺 夫人郑秀有洁癖,曹禺有书癖。某年夏日,郑秀照例倒好洗澡水,叫曹禺洗澡。曹禺读书正在兴头上,“嗯嗯”应诺,动嘴不动手。郑秀再次发号。有点惧内的曹禺挟着书到洗澡间。隔壁的郑秀见半天没动静,又厉声施令。曹禺急中生智,一手捧书,一手把澡盆里的水划得泼拉拉响……得演员之工的张允和边说边用手掌作划水状,惟肖惟妙,引得 曾 小姐咯咯咯乐个不停。在一侧的周有光见老伴逗乐了小孙女,有点不服气。他戴上助听器,把小板凳挪到 曾 小姐旁边,说:“听我说一个比她更好玩的吧。”曾蔷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周有光刚说了两句,曾蔷和张允和便哈哈大笑不止—原来他说的正是张允和刚才说的那个!
  周有光的幽默,还反映在他的文字中。80年代,他写了篇《新陋室铭》自娱,为博读者一笑,鄙人剽窃于后:
山不在高,只要有葱郁的树林,
水不在深,只要有洄游的鱼群。
这是陋室,只有我唯物主义的快乐自寻。
房间阴暗,更显窗子明亮,
书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门槛破烂,偏多不速之客,
地板跳舞,欢迎老友来临。
卧室就是厨房,饮食方便,
书橱兼作菜橱,菜有书香。
喜听邻居的收音机送来音乐,
爱看素不相识的朋友寄来文章。
使尽吃奶力气,挤上电车,借此锻炼筋骨。
为打公用电话,出门半里,顺便散步观光。
仰望云天,宇宙是我的屋顶,
遨游郊外,田野是我的花房。
……
  周有光自称他患“多语症”。殊不知语多有失,特别是在那人人都装聋作哑的日子。文革中,单位有人戏出上联:“伊凡彼得斯大林”,周有光信口抢答:“秦皇汉武毛泽东”。毛泽东的默是不好“幽”的。由此被判为“现行反革命”,加之他的“前科”是“洋翰林”、“洋奴”、“反动学术权威”,数罪并罚,被罚到遥远的宁夏平罗劳动改造。他的挚友 聂绀弩 先生曾写了首打油诗赠之。诗曰:“黄河之水天上倾,一口高悬四座惊。谁主谁宾茶两碗,蓦头蓦脑话三千。”
  夫唱妇随。张允和也是个出语诙谐极其风趣的女性。记得 叶圣陶 先生讲过:“张家(张冀牖)的四个女儿,谁娶到都会幸福一辈子。”既饱受诗书旧学的熏陶,又深得新学精髓。她们个个秀外慧中。元和、允和、兆和及充和分别嫁给了顾传玠(昆曲专家)、周有光(语言学家)、沈从文(作家)和Hahs Frauk(汉名傅汉思,耶 鲁大学 教授,汉学家)。四条汉子无一是等闲之辈。一日她与朋友聊天,谈及此事。有朋友戏说二小姐“犯规”,率先出阁,张允和冲着周有光说:“可不是,不要脸,那么早结婚。”周有光听了哈哈大笑说:“张允和最聪明,可是她干的最蠢的事情就是嫁给了周有光。”张允和的花季是引人注目的,1931年第一期《中学生》的封面就是她的玉照。1932年在苏州上中学的时候,一日张兆 和的 老师沈从文寻上门来找兆和,兆和不在家,张允和接待了他,记下他住的旅社的地址。兆和回家后,允和嘱她去回访先生。张兆和不肯在旅馆里跟沈从文见面,张允和便给她出点子,“你可以说我们家有好多小弟弟很好玩,请到我家去。”张兆和照姐姐的既定方针办,沈从文果然来了,跟弟弟们玩。张允和只照了一个面,她“不愿做臭萝卜干”找个托词溜了。次年春,沈从文给张兆和写信,婉请允和代他向张老太爷求婚。允和乐为妹妹“作嫁”,并引发了文坛趣事“半个字的电报”—张允和赶到邮局向时在青岛的沈从文发电报报喜。电报内容一个字“允”。一箭双雕,既言明父母已同意了这件婚事,又表示发报人身份。当事人张兆和担心沈从文看不明白,补发了封“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兆”的电报作“ 安 君告示”。悠悠四十五年之后,张允和与沈从文谈及此事,要沈从文谢恩。沈从文幽称她是“三姑六婆中的媒婆”。
  张允和童心不泯,是个地道的“老顽童(女)”。她长期生活在北京,但乡音难改,自称她的普通话别具一格,“半精(京)半肥(合肥)”。当着友人的面,戏侃她耳背的老 郎 君:“我不能对他吹枕边风,隔壁邻居听到了,他还听不到!”七十九岁时张允和发表了一篇《温柔的防浪石堤》追忆他们的恋爱往事,一时成为文坛的趣话。
  《温柔的防浪石堤》那份含蓄,那缕柔情,那种俏皮足令时下言情小说家脸红—吴淞江边的石堤上,他取出一方手帕,让他们相依而坐。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蓝皮的英文小说《罗密欧与朱丽叶》。他把一枚漂亮的书签蓄意夹在其中。她翻开书签夹的那页,是两位恋人相见的一幕,“我愿在一吻中洗尽罪恶”一句赫然在目。她脸红,心想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出汗,他又掏出一条手帕塞进她的掌心—张允和写道:“她虽然没有允许为他洗净了罪恶,可是当她的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
  “多情人不老,到老情更好。”一对老幽默,两位老寿星!
  张允和去世七年了,今年清明节,104岁的周有光还在《北京晚报》上发表文章,给“天上”的“允和二姐”(他昵称她)写信问安,落款是“人间周有光”。
百年魔怪舞翩跹!
658653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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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04-20   
现在人的眼中只有匆匆飞驰的汽车了
sgx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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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1-04-20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富人多食肥甘,伤胃伤齿。贫人多饿,所食不杂,故无肠病。富人多逸,故多气恼。贫人多劳,故少疾病。富人不造福而享福,只是消福,消尽则穷。穷人能勤俭,即是造福,果熟即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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