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人会上天堂
2012年10月23日 星期二 重阳 南都 晴
几度春秋,几番风雨,人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磕磕碰碰大半辈子,阅历丰富了,知识渊博了,思想深邃了,财富殷实了,人生进入了收获季节,幸福仿佛就在前方招手。
但进入生命秋天的人们,却远没有想象中的幸福。他们在收获阅历、知识、思想和财富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收获疾病、苦恼、落寞与绝望。每况愈下的体质、看破红尘的空虚、亲朋过世的无奈、财富买不来的童真快乐与青春情怀,犹如一团团阴霾,越积越浓,挥之不去。人们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残酷事实:只要你来到这个世界,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你都无法不被命运捉弄。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门窗,最终还会把它关上。
说来残酷,人们往往在历经磨难开始领悟人生真谛的时候,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或许上帝觉得,尘世浮生原本一场戏,结局被看透了,人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把他们打发到另一个世界,让他们去看去演另一出戏。曲终人散,于是上帝要灭灯关门了。
让人困惑的是,你不知道你将去的另一个世界是天堂还是地狱,你该如何重新开启上帝关上的这扇门窗,通过它步入天堂。
今天是重阳节,吴文打电话回家向母亲请安。母亲唠叨了一番后告诉吴文,隔壁年过九旬的老邻居王大伯昨天去世了。王大伯是无疾而终,在睡梦中安然仙逝,乡里邻居都说他老人家好福气。
吴文的脑海里迅即浮现一个面目和善、鹤发童颜的老人影像。王大伯与吴文过世多年的爷爷同辈,吴文从小随父母叫他王大伯叫顺了口。
吴文认同母亲的话,王大伯确实是一位有福气的长者。他记忆中的这位长者,总是那样达观而健康,身子硬朗,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吴文寻思,达观与健康存在因果关系,而王大伯的长寿,还得益于他老人家信奉与人为善的人生哲学。
王大伯是镇里的五保户,早年老伴去世后没有再娶,独自过了一辈子。他膝下没有子女,对乡亲邻里的小孩很是钟爱。王大伯早年靠外出帮工谋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常给孩子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他的家无形中也就成了吴文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的乐园,同时还是顽童们的避难所,哪家顽童在外面闯祸了怕挨打不敢回家,往往就躲到王大伯家。王大伯呢,这时也就成了顽童的庇护人,直到事情平息后才把顽童送回家。吴文小时候就没少受这样的恩惠。久而久之,乡亲邻里哪家小孩丢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找王大伯。
王大伯还是调解邻里和家庭矛盾的高手。吴文记得,孩提时的一个秋夜,爷爷五十大寿,那个年代家里一年难得吃上一顿肉,老爸只好把老家养了多年的大黄狗杀了给爷爷摆寿席。阿黄是小吴文朝夕相处的好伙伴,小吴文为此在地上哭闹个不停,爷爷和老爸软硬兼施都拿他没办法。王大伯闻讯过来,给小吴文编了一个故事。他说样板戏白毛女你看过吧,阿黄上辈子就是黄世仁这样的大地主大恶霸,因为前世作威作福作恶多端,阎王才罚他今生做了个大黄狗给人看家护院。王大伯还说,这辈子做猪做狗做牛做马的,上辈子都是地主恶霸。小吴文说王大伯骗人,要是阿黄上辈子就是坏蛋,为什么他当时没有遭到报应呢,难道阎王是个瞎子不成?王大伯呵呵一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坏人在阎王那里受罚也是要站队的,阎王把他们关在地狱里一个个点名,现在就轮到阿黄了。
对王大伯这席话,小吴文开始半信半疑,上学以后则全然不信了。
尽管吴文后来一直不相信善恶有报应,生死会轮回,但那个秋夜的童年经历,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时不时会出来冒个泡。
随着年龄的增长,吴文开始愿意相信这个说法。愿意相信当今那些让人奴役任人宰割的牛马猪狗,都是前世贪官污吏恶霸歹徒的化身。他甚至突发这样一个奇想:自然界有物质不灭、能量守恒的定理,精神界则有祸福相生、得失互补的规律。今生超额索取过于贪婪的人,来世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反过来,今生超额付出甘于清贫的人,来世会得到相应的补偿。当今许多幸运者有钱人热衷于做慈善拜菩萨,或许就在于谋取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平衡。他们相信,多行善事,可以消除或减轻自己与生俱来谋取私利贪图享受的原罪,为自己来世逃离地狱登上天堂架桥铺路。
吴文不知道自己长年资助贫困女童上学是不是受了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他只觉得善恶报应生死轮回,体现了冥冥世界的博大精深和公平正义,所以这座精神庙堂才会香火不断,世代相传,即便在上世纪历经十年文革浩劫也巍然不倒。你尽可说其唯心,斥其荒谬,却无法抗拒它穿越时空洞透灵魂的威力。
好人会上天堂。在这个秋夜,吴文在心里默默地为王大伯祈福。
秋日如风,转眼到了秋末。
吴文对惠天的期待如约而至。
中秋前夕,沪深股市阴雨绵绵。惠天热电也犹如一片枯叶在凄风苦雨中飘摇,并在9月26日跌入低谷。当晚,他判断其股价见底,认定即便沪综指跌破2000点大关,甚至跌破四年前的低点1664点,惠天热电的股价也有望回升至净资产之上。他估摸这个情况最迟会在今年年报发布前出现,而惠天热电将是获取马年红包的一匹上乘白马。他据此指示刘明盯住惠天热电,把代理的客户账户持仓比例增至七成。从中秋到重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惠天热电的股价已从4.15元攀升至4.68元,吴文的这个期望值已提前实现。
惠天热电股价回归净值,其涨幅虽然比不上一些热门股,却是吴文预料中触手可及的第一目标位。股海游弋,风高浪急,在深海捕鲸和浅海拾贝之间,吴文倾向于选择后者。道理很简单:前者力所难及,弄得不好就会翻船;后者唾手可得,几无风险。
今天惠天热电的收盘价为4.60元,尽管较4.62元的净值又低了两分钱,但从盘面观察,该股主力刻意压盘、为发动年报行情洗盘蓄势的迹象十分明显。吴文主板只持有惠天热电,他贴近其净资产建的仓位现已成功解套。不过他不急于套现,时近年末,他还得与钻进这匹白马圈子里的两只大黑狼共舞,分享用白马肉做主食烹制而成的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惠天热电将于下周公布三季报。这是吴文要看的一份菜单。吴文要看看白马又膘了几斤肉,还要看看两只大黑狼又下了多少筹码。他不和大黑狼对赌,他只要自己应得而且可得的这份酬劳。
吴文判断,惠天热电股价回归净值后,将在此基础上展开一波年报行情,下一个目标位,很可能是在前期高点5.50元一线。他还有两成的利润大可期待。由于年报披露尚有几个月时间,两只大黑狼可借机反复倒腾(洗盘),惠天热电走势跌宕起伏在所难免。如果与狼共舞舞跳得好,还可获取高抛低吸带来的额外利润。
吴文重仓持有的三板退市股也在反弹,其中嘉志已收出第三个涨停板。与主板打短平快不同,吴文在三板打的是持久战。就在前天,停牌重组六年半之久的*ST嘉瑞摇身一变,以华数传媒的新身份闪亮登场,股价一飞冲天,由停牌时的1.25元飙至14.42元收盘;昨天继续大涨,一度逼近16元。几位潜入其中并苦守了多年的散户终于修得正果,获得了十几倍的收益。
相比创业板那些借助暗箱操作突击入股一夜暴富的原始股东,这些与权贵资本无缘的散户的投资智慧和坚忍毅力,让吴文十分敬佩。他们被股民网友尊为牛散,确也名不虚传。
吴文心想:眼光独到,意志坚忍,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底线,应该就是他们成功的法宝。
吴文同时注意到,几位牛散之一的王思言在潜入嘉瑞的同时,还潜入了嘉志,五年前嘉志退市时,他是该公司的第一大流通股东,持仓156万多股。嘉志退市后一直没有公布报表,这位牛散现在的持仓情况不得而知。
嘉志于2007年4月退市,受三板交易限制,交投冷清,股价低迷,最低跌至0.46元,股价最风光时也不过2.14元,最新收盘价只有0.72元,王思言在主板买的嘉志无疑处在亏损状态,依其投资习性,不至于斩仓出局。所以吴文判断这位牛散现在嘉志的持仓量多半是有增无减。
不过别人持有多少嘉志并不重要,吴文看重的是嘉志与嘉瑞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两者都具有国有大股东背景,且持仓量都比较集中。嘉瑞由杭州市财政局控制,嘉志的第二大股东则是四大国有资产管理公司之一的信达公司,信达公司由国家财政部全资控股。嘉瑞大股东持股量占到总股本的54%,嘉志前两大股东的持仓比例也近半,其中信达公司持股比例就超过总股本的两成。牛散王思言介入嘉志,这或许也是一大动因。
吴文的许多炒股或不炒股的朋友,对他重仓持有三板股大多不以为然,不得其解。每每遇到质疑,吴文只得笑称自己是个三闲之人,一有闲钱,二有闲心,三有闲功夫,故而得以弄个三板股票把玩把玩,把玩不好,权当消遣;把玩得好,下辈子就发了。诚所谓多年不开张,开张管一生。
吴文同时笑称非三闲之人不宜玩三板,三板流通不便,交投稀少,经常出现想买买不进、想卖卖不出的情况,像嘉志这样的退市股每周只交易一次,只在周五收盘出现一笔成交,若是把养老钱急用钱放进去,到时没法套现就麻烦了。三板是个折磨人的地方,没有闲心也不好玩,会搅得你寝食不安,衣带渐宽,严重的还会染上精神病。还有没有闲功夫的上班族也不宜鼓捣三板。你想呀,三板如此闹心,抱着个三板股票,你还有心思在办公室打坐么?
三板如此磨人,吴文仍然乐此不彼,除了他自称是三闲之人外,没有说出的另一个原由是:在主板高价买入三板退市股的股民,无一幸免都经历一番大劫大难,相比现在的股价,他们的持仓成本已高不可及,这是一个只有套牢盘没有获利盘的板块,筹码已深度沉淀。这些现已形同废纸的三板退市股,捡几只来把玩把玩,没准以后就成了受用一生的金元宝。以前的PT农商社,而今的*ST嘉瑞,都讲述了这样的故事。
关键的是,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吴文在主板不敢奢望高回报,却指望在三板博上一把。
吴文没有道出后一个原由,是因为股海无常,与主板相比,而今已被边缘化的三板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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